清晨，有谁曾细细听过窗外的鸟叫？
张耒，北宋年间的一个写诗人，说来名字普通，写的诗也没有太难懂，却常常让人看完心里有波澜。他写的，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，往往就是庭院、秋夜、江村、梧桐、船笛。不经意间，这些景象变得不普通。
有人说秋月很亮，可秋月亮在冷清院子里，总添了几分凉意。张耒夜坐无人，庭中梧桐几叶，不肯安静，“尚有声”——好像生命到了深秋，有些东西也不死心。这梧桐，不就是那些在风里，不愿服老、不服输的人？他没说多余的话，却让人懂。
换个时节再说夏天。夏天江村，风和日光一块儿来，檐下的燕雀已经长成，蝴蝶舞来舞去，蜘蛛角落里慢慢结网，阳光晒得粉粉的。都没多余的修饰，却很有画面。整幅画，是静谧里藏着点活泼，每样小东西都在叫夏天。
有时候，大风大雨刚过去，山头就冒出瘦瘦几座，青色的，像是在和刚才阴云做对。人常常委屈在尘世劳苦里，青山却还是青山。“赖有青山豁我怀”，遇到这青山，像是有了靠山，压力也清了。
夜晚江边，渔村灯火时明时灭，沙路寒星乱成一片。潮水半夜涨起，渔船孤单地系在岸边。“独依依”三个字，把寂寞写在这里。没哭天抹泪，句子干净利落。这份安静，其实更难熬。
有的诗里带着香气。《秋蕊香》，帘幕疏疏，风穿屋而过，炉中香烟淡淡随风袅起。倚着栏杆等黄昏，月光已爬过长廊。“如昼”，是夜色亮得像白天，却不见热闹，只剩下自己待着。这种明亮，其实是孤独。
亲密的人相遇，不必长谈，甚至“无语”却也不算无情。春风自会传意，流水带走离愁。有时候，人心里的话不必说太多，有些温柔都藏在空气和水声里。
提起纳凉，柳树下找一处阴凉，胡床一搭，江边的月色已满，远处传来船笛，起起伏伏，风已经停了，池塘里的荷花发着淡香。纳凉原本不说什么道理，却总能疗一点人的热闹和烦恼。
重阳过后，是树叶落临亭皋的时候。年纪渐大，白发生。“花也应羞”，菊花插在发间，这种花带羞，未必是因为花本身，而是人自觉年岁已大，不自信了。写秋，也是写人的心事。
偶尔饮酒，菖蒲香酒下肚，黄鹂在树叶里叫着，迷迷糊糊中，一只小鸟的叫声轻易就惊醒了人的梦。人间清酒好，梦易碎，人生哪里有长久的沉醉和满足。
诗中田园风光，看似平常却总能钻到人心里
“长夏江村风日清”，一改繁杂，画面左一只蝴蝶，右一张蜘蛛网，小小的角落也有很大的世界。张耒往往挑的，不是大事，而是日常。比如蔷薇倒架，笋嫩过邻；睡到了自然醒，甚至忘了自己不是主人，这点闲适，城里人很难体会。
人生安在哪里？张耒说“此心安处是菟裘”，家乡也许成了回忆。求田问舍，找地方安定，但其实安定不过就是心里的一个点。浮生里走来走去，能安心一刻，是福。
他又写春江水蓝过天，渔父舟出烟雾。鱼钓上来，换点酒，醉倒在沙岸。“年年”二字，既是执念，也是自由。张耒更爱这种循环不止的自在，他的田园，不只为了描摹风景，更多在说一个道理。
曾游金陵，回来带了一身尘土，身在北方，心却留在雨中的江南舟上。读到这句“卧入江南第一州”，仿佛看见彼时的他，醉意朦胧，一切都放下了。
读碑文时，张耒写“潼关战骨高于山”，只用几个字，把战争惨烈全写出。玉环的血无人扫，君王万里老在蜀中。历史的悲哀没有苦难的叫喊，只有冰凉的数据冷静排在一起。
生活本无常，土地有四季，悲喜都在字里
有疑问，田园生活是否真能安人心？
其实诗人写的，不只是田园或者四时，更是在写内心和日常。比如池莲自在香，花枝上蝴蝶舞，檐牙下燕雀叫。这些景物，点点滴滴看似交散，但合起来正是人的一生。他没有讲大道理，却能让人默默安静下来。
诗人年纪渐长，感慨也多。秋意来临，人老花羞，菊插鬓边，愁肠渐结。这样的句子读来温柔，并没有用苍凉的话，却挡不住一股落寞。生活也是这样，百味杂陈，甜苦参半。
关于亲情和别离，张耒用简单两笔画完。“倾盖相逢胜白头”，再次遇到知己，胜过长久的伴侣。故乡梦里常回，人在他乡。“频岁求田问舍谋”，不停追求家的感觉，却未必真能回得去。
每首诗里面有田园、有旅途、有离愁、有孤独、有安然。不是繁杂，却也复杂，就像生活一样，一点点被时间推移着。
夜，月亮还亮着，梧桐依然有声。人坐在庭院，想了又想，可能有一天，也会像诗里那样，一切都无言——只剩月、梧桐、流水声，别的人听不到。
若你走进田园，有蝴蝶，有蛛网，已不再是孤独。
张耒的诗清淡、普通，却藏着人间的清欢与无常。每一首平常的诗，都是生活深处的小小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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