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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退休书》

 

>部门为张伟举办了盛大的退休晚宴。

>鲜花掌声中,他听着领导夸赞他“几十年如一日、无私奉献”。

>第二天清晨,他习惯性穿上西装走向公司,却发现自己无处可去。

>失魂落魄地徘徊时,他意外撞见公司地下车库的暗门。

>里面竟藏着所有退休的老同事——他们都在自愿加班。

>“欢迎加入‘退休者联盟’!”前辈递给他一份表格:

>“请填写《退休再就业申请表》,绩效目标是维持呼吸和心跳。”

>张伟刚填完表,女儿的电话来了:“爸,退休了还去公司?”

>他握着话筒,一时语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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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大退休晚宴的喧嚣尚未在耳畔消散,像一场过于炫目的烟花表演后残留的硝烟气味。张伟端坐在家中那张被岁月磨得油光发亮的旧沙发里,腰背挺得笔直,如同他几十年如一日在办公桌前伏案时的姿势。屋子里过分安静,连窗外偶尔掠过的车声都显得突兀。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腕,那块跟随了他近二十年的精工表,表盘上的指针正懒洋洋地指向六点一刻。一个根植于骨髓里的时间点——该出发了。

几乎是条件反射,他起身走向卧室的衣柜。那套熨烫得一丝不苟、挺括得能割破空气的深灰色西装,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,像一件等待出征的铠甲。他熟练地套上衬衫,系好领带,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犹豫。直到冰冷的金属袖扣抵住手腕皮肤,一丝陌生的凉意才让他动作顿住。他抬眼望向穿衣镜,镜中人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,西装笔挺,但镜中那双眼睛却空洞地映着晨光熹微的窗框,里面盛满了无处安放的茫然。今天,该去哪里?

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针,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几十年构筑的日常堤坝。没有文件等待他审阅,没有会议需要他主持,没有下属敲门请示,也没有领导电话催问。时间,这个曾经被他精确切割成会议、报告、出差、应酬的怪物,此刻突然失去了所有棱角和刻度,变成一片巨大、柔软、令人窒息的白茫茫的虚空。他茫然地站在客厅中央,西装革履,像个被精心装扮却忘了台词的演员,站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中央。沙发扶手上,昨晚带回来的那个印着烫金“功勋员工”字样的水晶奖座,在晨光里折射着冰冷而讽刺的光。

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在胸腔里横冲直撞。他猛地抓起搭在沙发背上的薄外套,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家门。初秋清晨的空气带着凉意,钻进鼻孔,却无法驱散心头那股滞重的浊气。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熟悉得闭着眼也能走到的方向迈去——公司大楼。

穿过熙攘的街道,那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大厦越来越近。它矗立在晨光里,像一个巨大的蜂巢,无数衣着光鲜的工蜂正从四面八方涌入其口。张伟的脚步在离大门几十米处硬生生钉住了。他不再是这洪流中的一员。他成了局外人,一个徘徊在蜂巢边缘、无所适从的孤魂。保安小陈那张年轻的脸从岗亭里探出来,带着一丝职业化的惊讶和不易察觉的疏离:“张总?您……今天还过来?”

“哦,忘了点东西。”张伟的声音有些发干,他努力想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,嘴角却僵硬得像被冻住。他胡乱地指了指大楼,仿佛那真是一个确凿的理由,然后几乎是狼狈地调转了方向,朝着大楼侧后方那片相对僻静、仅供内部员工使用的旧地下车库入口走去。那里车辆稀少,光线昏暗,弥漫着机油、灰尘和混凝土混合的陈旧气味。脚步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,每一步都敲打在心上,发出空洞的回响。他漫无目的地踱着,皮鞋踏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单调而刺耳。

车库深处,光线愈发昏暗。靠近尽头一面不起眼的、被粗大通风管道遮挡了大半的墙壁时,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。他踉跄一步,下意识地伸手扶墙。手掌触及的墙面传来一种异样的松动感,紧接着,是“咔哒”一声轻微的、几乎被环境噪音吞噬的机括声响。

面前那堵看似严丝合缝的灰色水泥墙,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窄缝!昏黄的光线从门缝里泄出,伴随着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声响——密集的键盘敲击声,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,还有纸张翻动的窸窣声……这声音他听了半辈子,此刻却显得如此诡异,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响。

一股混杂着震惊和莫名冲动的力量攫住了他。鬼使神差地,他侧身挤进了那道门缝。

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。眼前豁然开朗。

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在时光深处的巨大储藏室,又像一个功能齐全却风格割裂的办公室。高大的顶棚上悬着几盏光线惨白的长管灯,照亮下方。空间被一排排老旧的、布满划痕的金属办公桌隔开,桌上堆满了文件、台式电脑显示器、嗡嗡作响的打印机,甚至还有几台早已在主流办公室绝迹的针式打印机在顽强地工作着,发出特有的“嘎吱嘎吱”声。空气里弥漫着纸张陈腐的气息、廉价速溶咖啡的焦糊味,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、属于老人的体味。

更让张伟血液几乎凝固的,是坐在这些办公桌后面的人。

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!财务部那位总是一丝不苟、退休时据说去环游世界了的李会计,此刻正戴着老花镜,鼻尖几乎贴到屏幕上,手指颤抖着在数字键盘上缓慢地移动。技术部那个脾气火爆、退休欢送会上喝得酩酊大醉拍着桌子骂娘的刘工,此刻正对着电话那头压低声音,语速飞快地解释着什么技术参数,脸上是张伟从未见过的、近乎卑微的焦虑。还有隔壁办公室那位永远轻声细语、退休时大家依依不舍的王大姐,此刻正埋在一堆高高的票据单据里,用一支老式蘸水笔费力地写着什么……

他们都在这里!这些早已从公司花名册上消失的名字,这些在欢送会上被祝福“安享晚年、含饴弄孙”的人,此刻像幽灵一样,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空间里,对着电脑屏幕,对着电话听筒,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件,重复着他们退休前日复一日的工作。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便服,有的甚至是居家睡衣,但神情却与当年在明亮宽敞的写字楼里加班时毫无二致——疲惫、专注,甚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。

时间在这里仿佛被扭曲、凝固了。张伟像一尊石像般僵立在门口,大脑一片空白,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。

一个身影从靠近门边的工位上站了起来。是孙部长,他退休前的顶头上司,一个曾经以严厉苛刻著称、退休晚宴上被众人簇拥着说了许多场面话的老人。此刻的孙部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,头发稀疏花白,脸上深刻的皱纹在惨白灯光下格外醒目。他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、混合着疲惫与热情的笑容,快步向张伟走来,那姿态如同地下接头。

“小张!张伟!”孙部长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,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,“我就知道!我就知道你准会找到这儿来!欢迎回家!欢迎加入我们的‘退休者联盟’!”

“联……联盟?”张伟的喉咙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,目光依旧无法从那些佝偻着背、在电脑前奋战的熟悉身影上移开。

“对!联盟!”孙部长咧开嘴,露出几颗不太稳固的假牙,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瘆人,“这里才是咱们真正的归宿!离了公司,离了工作,咱们还算什么?一堆没用的老骨头?”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光芒,“在这里,我们依然有价值!依然被需要!来!”

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张伟走向一张空置的、布满灰尘的办公桌。桌上除了一台嗡嗡作响的老旧主机和同样古旧的显示器,还放着一沓崭新的A4纸和一个插着几支廉价中性笔的笔筒。孙部长熟练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表格,“啪”的一声拍在张伟面前。

纸张顶端,一行加粗的宋体字异常刺眼:

**《退休再就业岗位申请表》**

张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下扫去。

**姓名:** (填空处)

**原部门/岗位:** (填空处)

**申请岗位:** (下拉选项:数据录入员/电话客服(初级)/档案整理员/设备维护(基础)……)

**期望薪资:** (下拉选项:0元/象征性补贴/精神满足感/社会价值认同……)

表格中部,一个醒目的加粗标题框:

**核心绩效目标(KPI):**

* **基础项:**

* 维持自主呼吸频率稳定(≥12次/分钟);

* 保持有效心跳(60-100次/分钟);

* 确保每日清醒时长≥8小时(用于工作);

* **加分项:**

* 主动延长工作时长(每小时加0.1分);

* 带病坚持上岗(视病情严重程度加分);

* 提出合理化“工作优化”建议(经评估采纳后加分);

* **晋升通道:** 累计积分达标,可申请挑战更高强度岗位(如:夜班值守、紧急项目支援)。

**福利待遇:**

* 提供基本照明及通风;

* 免费饮用自来水(需自备水杯);

* 共享有限网络资源(高峰时段可能限速);

* 精神激励(月度“老有所为”标兵评选及口头表扬);

* 归属感保障(确认您始终为公司不可或缺的隐形资产)。

表格底部,一行更小的印刷体字迹冰冷:

> *申请人承诺:自愿加入“退休者联盟”,理解并完全认同本岗位职责及KPI要求,保证以积极心态完成各项工作任务,无怨无悔,为公司发挥余热直至生命最后一息。*

张伟的手指冰凉,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无意识地划过。他看到了刘工桌角那瓶治疗心绞痛的硝酸甘油,看到了李会计手边那杯颜色可疑的、正散发着浓烈中药味的保温杯。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引力在撕扯着他。这表格上的每一个字都透着荒诞不经,像一出黑色幽默的剧本。然而,当他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在惨白灯光下佝偻着背、对着电脑屏幕或堆积文件奋力“工作”的老同事们时,一种奇异的共鸣感,一种对“被需要”的深切渴望,如同藤蔓般悄悄缠绕上心头。那无边的、令人窒息的虚空感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填塞的出口,哪怕这出口通向的是另一个更深的洞穴。

他拿起笔。笔尖悬在“姓名”栏上方,微微颤抖。那表格上的条款,尤其是“维持呼吸心跳”的KPI,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。然而,目光扫过周围——李会计布满老年斑的手在键盘上笨拙地敲打,刘工对着电话强自镇定的沙哑声音,王大姐在票据堆里几乎埋进去的头……那曾经让他恐惧的空洞,此刻似乎被一种病态的“充实”所取代。他需要这个,哪怕它荒谬绝伦。他需要被纳入一个运转的体系,需要“任务”,需要“目标”,哪怕这目标是维持最基础的生命体征。

笔尖落下,在“姓名”栏工整地写下“张伟”二字。一种奇异的平静感伴随着笔尖的沙沙声蔓延开,暂时压倒了那份荒诞带来的刺痛。他迅速填完了原部门和岗位信息,在“申请岗位”的下拉菜单里,犹豫片刻,勾选了“数据录入员(初级)”。期望薪资?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,指尖在“精神满足感”和“社会价值认同”之间徘徊,最终点了后者。表格下方那行冰冷的承诺小字,他几乎是刻意地忽略掉了,目光迅速掠过,签下自己的名字。放下笔的那一刻,他甚至感到一丝完成重要手续般的轻松。

“好!太好了!”一直站在旁边“监督”的孙部长,几乎是立刻抽走了那张表格,脸上堆满了赞许和一种“又添一员干将”的欣慰。他用力拍着张伟的肩膀,力道大得让张伟晃了晃。“我就知道你是好样的!老张!以后就是同志了!”那浑浊的眼睛里,闪烁着一种近乎宗教般虔诚的光,“来,你的工位!电脑已经给你开好了,账号密码贴在显示器边上。今天先熟悉一下环境,从简单的数据核对开始!时间就是效率!”

孙部长指向那张布满灰尘的桌子。显示器幽幽地亮着,蓝光照着键盘上薄薄的一层灰。一张黄色的便利贴粘在屏幕边缘,上面是手写的账号和初始密码。

就在这时,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划破了地下空间单调的嗡鸣。声音来自张伟西装内袋。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来,屏幕上跳动着女儿小蕊的名字和笑脸照片。那一瞬间,地下室里惨白的灯光、浑浊的空气、键盘的敲击声、打印机刺耳的嘎吱声,还有孙部长那张充满期待的脸,都像潮水般退去,只剩下屏幕上女儿明亮的笑容,真实得灼眼。

他几乎是本能地按下了接听键,侧过身,试图避开孙部长探究的目光和周围隐隐投来的视线。

“爸!”女儿清脆活泼的声音带着笑意,穿透了地下室的沉闷,“怎么样啊?退休第一天,是不是感觉天都特别蓝,阳光特别灿烂?妈说你一大早就出门了,是不是跟老战友去公园遛弯喝茶啦?还是去新开的那个老年大学踩点啦?”她的声音像一股清泉,哗啦啦地流淌过来,充满了对他崭新生活的美好想象。

张伟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。他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下意识地抬头,视线扫过惨白灯光下那些佝偻的背影,扫过孙部长那张写满“同志情谊”的脸,最后落在自己刚刚签下名字的那份《退休再就业申请表》上。“维持自主呼吸频率稳定(≥12次/分钟)”、“保持有效心跳(60-100次/分钟)”……这些冰冷的黑体字此刻在眼前疯狂跳动、扭曲、放大。

“爸?喂?能听见吗?信号不好?”女儿疑惑的声音再次传来。

“呃……小蕊……”他终于艰难地挤出几个字,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,“我……我……” 他想说“我在外面随便走走”,想顺着女儿的话说“公园空气挺好”,但那些话卡在喉咙里,被地下室里弥漫的陈腐纸味和廉价咖啡味死死压住。

“爸,你怎么了?声音怪怪的?”女儿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,语气里的轻松消失了,带上了一丝担忧,“你在哪儿呢?怎么听着……有点空?”

就在张伟张口结舌,搜肠刮肚寻找一个合理说辞的瞬间,一直站在旁边“关切”注视着他的孙部长,脸上那种“同志”式的热忱笑容更盛了。他似乎完全没意识到电话那头是谁,或者根本不在意。他猛地凑近一步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、宣布重要消息般的强调语气,清晰地对着张伟——也无可避免地传向了话筒:

“老张!赶紧的!别磨蹭了!你这刚填完表,算是正式归队了!快去你工位,系统已经登进去了!今天的数据录入任务指标还没完成一半呢!时间就是生命,效率就是价值啊!抓紧时间,赶紧开始干活!”

“干活”两个字,孙部长咬得格外重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和紧迫感,在这安静下来、只有机器噪音作背景的地下空间里,显得异常刺耳和清晰。

电话那头,女儿的声音戛然而止。死一般的寂静顺着电信号蔓延过来,沉甸甸地压在张伟的心口,比地下室的空气更加令人窒息。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女儿此刻握着手机、眉头紧锁、满脸困惑和震惊的表情。

几秒钟,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。然后,女儿的声音再次响起,不再是担忧,而是混合着难以置信、隐隐的愤怒和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:

“爸……你还在公司?你……你在干活?”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,每一个字都像冰锥,狠狠扎在张伟的心上,“他们……他们让你回去‘干活’?退休了还要回去干活?!”

张伟握着手机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。他想解释,想辩解,想说“不是你想的那样”,想说“我只是……只是来看看”,但孙部长那句“时间就是生命,效率就是价值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嗡嗡作响,眼前是李会计佝偻的背、刘工桌上的药瓶、还有自己刚刚签下的那份荒诞的“卖身契”。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喉咙深处,只剩下沉重的、无意义的喘息声透过话筒传过去。

“爸!你说话啊!”女儿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锐,“他们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?!那个破公司,那个地方……” 她深吸了一口气,接下来的话语如同淬了冰的刀刃,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张伟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伪装,也刺穿了这间地下室赖以存在的全部根基:

“爸,你们这些人……是不是把那个破职场,当成教堂了?把你们那个老板,当成上帝供奉了?!一辈子不够,还要把骨头渣子都榨干净献祭给他?!”

“嘟嘟嘟……”

忙音响起,短促而冰冷,宣告了对话的终结。张伟依旧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,僵硬地站在那里,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。手机屏幕暗了下去,映出他自己那张惨白、茫然、写满巨大空洞的脸。孙部长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,脸上那热忱的笑容僵住了,有些无措地看着他。周围那些键盘敲击声、电话铃声、打印机嘎吱声,在女儿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之后,忽然显得那么刺耳,那么荒谬,那么……不堪一击。

他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低下头。那张刚签好的《退休再就业申请表》静静地躺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。“维持自主呼吸频率稳定(≥12次/分钟)”、“保持有效心跳(60-100次/分钟)”……这些冰冷的黑体字此刻在他眼中疯狂地旋转、扭曲、变形,最终汇聚成一个巨大的、无声的、充满嘲讽的问号。

他缓缓抬起头,目光掠过孙部长僵硬的脸,掠过李会计颤抖着敲击键盘的手,掠过刘工桌上那瓶小小的硝酸甘油,掠过王大姐埋在票据堆里花白的头发……最后,定格在自己面前那台幽幽发着蓝光的旧显示器屏幕上。

账号密码的便利贴在惨白灯光下异常醒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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