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辅导员,你让她怎么想?整个宿舍楼都知道她怀孕了,我多照顾她一下,不是应该的吗?同学之间互帮互助,您不是也这么教我们的吗?”齐悦的哭声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,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沾了蜜的刀,插向我的肋骨。
她哭得梨花带雨,手下意识地护着那微凸的小腹,仿佛那里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圣物,而我,则是那个意图亵渎神灵的恶人。
辅导员傅老师推了推眼镜,一脸的为难与疲惫,“沈瑜,你看,齐悦她……情况特殊。学校也希望能人性化处理。你作为室友,又是她最好的朋友,多担待一点,就这一个学期,啊?”
“担待?”我气得发笑,胸口憋着一团火,几乎要烧穿我的喉咙,“她逃课让我顶包,夜里想吃东西使唤我跑腿,连内衣都要我帮她洗,这也叫担待?傅老师,我是来上大学的,不是来给她当免费月嫂的!”
傅老师的眉头拧成了疙瘩:“沈瑜!注意你的用词!什么月嫂,多难听!齐悦也是一时糊涂,她现在压力多大你想想!万一……万一她想不开,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?”
这一句话,像一盆冰水,将我的怒火浇得只剩黑烟。责任,又是责任。
齐悦见状,哭声更大了,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:“小瑜,我知道我给你添麻烦了……可我真的没办法……阿昊他……他也不管我……我只有你了……”
看着她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,我只觉得一阵反胃。凭什么?凭什么她们能如此理直气壮地绑架我的人生?
我深吸一口气,声音不大,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:“你们是不是觉得,我沈瑜就活该被牺牲?”
就在这时,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,一个沉静又充满力量的声音响了起来,瞬间压过了满室的哭声与劝慰。
“我女儿说得没错,谁都没有资格牺牲她。”
01
我和齐悦的相识,始于大一开学的第一天。
我们是同乡,在那个熙熙攘攘、挤满了陌生面孔的四人间宿舍里,一句熟悉的乡音,足以瞬间拉近两个年轻女孩的距离。
“你也是从海城来的?”她拖着一个巨大的粉色行李箱,额头上挂着汗珠,眼睛却亮晶晶的,像含着两颗星星。
我点点头,帮她把箱子抬上空着的上铺床位,“对啊,我叫沈瑜,你呢?”
“齐悦!喜悦的悦!”她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,看起来格外甜美无害。
我们的友谊,就是从这一次搭手开始的。海城是个不大不小的沿海城市,我们很快发现彼此的高中只隔了两条街,有着共同喜欢的奶茶店和吐槽过无数次的公交线路。这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,让我们迅速成了宿舍里最形影不离的一对。
起初,一切都美好得像是青春电影。我们一起去抢前三排的座位,一起在图书馆刷夜,一起在周末吃遍学校后街的小吃。我性格内向,做事有板有眼,而齐悦活泼外向,擅长交际。我们就像两块互补的拼图,严丝合缝。
然而,再严密的拼图,也总有藏着灰尘的缝隙。
我渐渐发现,齐悦的“活泼”,很多时候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依赖性。
“小瑜,这道高数题我实在搞不懂,你脑子好使,帮我看看呗?”最初,我以为是正常的学术探讨,便耐心地给她讲了一遍又一遍。可到了期末,我才发现她几乎没怎么听过课,我的笔记本被她借去复印,上面的重点标记比她自己的书还多。
“小瑜,我今天身体不舒服,起不来床,你能帮我到食堂带份饭吗?要二食堂的排骨面,多加香菜!”一开始,我以为她是真的不舒服,跑遍半个校园给她买回来。后来我才知道,她只是单纯地懒得动,窝在床上追剧。而这样的“不舒服”,每周总要上演两三次。
我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,从小教育我要勤俭节约。我每个月的生活费都计划得清清楚楚,每一笔开销都记在账上。而齐悦花钱则大手大脚,她家境似乎不错,总有最新款的手机和名牌包。但她有个坏习惯——总是“忘记”带钱包。
“哎呀,小瑜,我出门急忘带饭卡了,先刷你的,我晚上转你!”
“小瑜,我们去看电影吧,你先买票,我手机没电了!”
起初,那些十几二十块的小钱,我从未放在心上。她偶尔会想起来转给我,但更多的时候,是随着一句“我忘了”而石沉大海。我不是计较的人,觉得朋友之间不必如此分明。我的退让,在当时的我看来,是维护友谊的“大度”。
大一下学期,齐悦恋爱了。男朋友叫阿昊,是隔壁体校的,高大帅气,很会说甜言蜜语。齐悦一头扎了进去,整个人都变了。她开始频繁地夜不归宿,用各种理由让同寝的室友帮忙打掩护。
有一次,辅导员深夜查寝,发现齐悦不在。我急中生智,说她急性肠胃炎,刚被我扶去校医院了。辅导员不放心,亲自跑到校医院,自然是扑了个空。第二天,我被叫到办公室,挨了一顿严厉的批评。
我为此和齐悦大吵了一架。那是我第一次对她发火。
“齐悦,你能不能为自己负点责?也为我们这些帮你撒谎的人想想?”我压着声音,不想让其他室友听到。
她却比我更委屈,眼圈一下子就红了:“沈瑜,你怎么能这么说我?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!阿昊那么忙,我们好不容易才能见一面!你帮我一下怎么了?就这么点小事,你也要跟我计较?”
“这是小事吗?我被辅导员记了名字,差点要被通报批评!”
“那不也没通报吗?你就是小题大做!”她把头扭到一边,不再理我。
那次冷战持续了三天。最后,是我先低了头。我给她带了她最爱吃的草莓蛋糕,她接过蛋糕,脸上才有了笑容。我们和好了,但那道裂缝,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了。我只是固执地用“朋友就该包容”的胶水,一遍遍地糊弄着自己。
我以为,我的包容能换来她的成熟。现在想来,我的包容,不过是喂养她自私的养料。它让她坚信,无论她做什么,都会有一个叫沈瑜的人,在后面为她收拾一切。
大一的暑假,我们各自回家。在微信上,她兴高采烈地跟我分享她和阿昊的旅行计划,字里行间都是热恋的甜蜜。我真心为她高兴,还在琢磨着开学要送她什么礼物。
我万万没有想到,再次见面时,她带给我的,是一份足以颠覆我整个大学生活的“大礼”。
02
大二开学,我提前一天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。推开门的那一刻,我愣住了。
宿舍里只有齐悦一个人。她穿着一条宽松的棉质长裙,坐在椅子上,神情有些憔悴。与暑假前相比,她整个人似乎圆润了一些,尤其是小腹,即便在长裙的遮掩下,也看得出不自然的隆起。
“小瑜,你回来啦。”她看到我,眼神有些躲闪。
“嗯,”我放下行李,走过去,“你怎么了?脸色这么差,是不是生病了?”
她沉默了很久,久到空气都变得粘稠。然后,她突然抓住了我的手,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。
“小瑜,我……我怀孕了。”
我的大脑嗡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有那么几秒钟,我完全无法处理这个信息。怀孕?对于一个刚刚20岁的女大学生来说,这个词太过沉重和遥远。
“……阿昊呢?”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。
“我告诉他了,”齐悦的哭声变得压抑,“他一开始说会负责,让我别怕。可后来……他就说他家里不同意,说他自己也还是个学生,让我……让我自己想办法。最近,他连我电话都不接了。”
那一刻,我心里涌起的不是责备,而是铺天盖地的同情。我看着她苍白的脸,和那双被泪水浸泡得通红的眼睛,所有想问的“怎么这么不小心”都堵在了喉咙里。我能做的,只是拍着她的背,笨拙地安慰她:“别怕,别怕,有我呢。”
这句话,成了我噩梦的开始。
齐悦抓住了我这根救命稻草,死死不放。她哭着求我不要告诉任何人,包括辅导员和她的父母,她说她害怕,她不知道该怎么办。我心软了,答应了她。
从那天起,我的宿舍生活彻底变了样。
齐悦的孕早期反应很严重,闻到食堂的油烟味就想吐。于是,给她带饭成了我的固定任务。我得先问好她今天想吃什么,然后跑到离宿舍最远的那个食堂,因为只有那里的饭菜相对清淡。等我气喘吁吁地拎着饭盒回来,她可能又变了卦,皱着眉说:“怎么是这个,我现在突然想吃水果了。”
我只能放下饭盒,再跑一趟超市。
她的衣服,也堆在了我的盆里。“小瑜,我现在弯腰不方便,你帮我洗一下好不好?我的内衣……你也顺手洗了吧,我自己看到就恶心。”她用一种祈求的、可怜兮兮的语气说。我看着那堆脏衣服,心里说不出的别扭,但一想到她腹中的孩子,拒绝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宿舍在六楼,没有电梯。她以上下楼梯对胎儿不好为由,彻底不-去上课了。
“小瑜,你帮我跟老师请个假,就说我重感冒了。”
“小瑜,今天的专业课你一定要帮我录音,老师讲的都是重点。”
“小瑜,这份作业你写的时候,顺便帮我也写一份吧,就改改措辞,老师看不出来的。”
我的生活被切割成了两半,一半是自己的学业,另一半,是齐悦的全职保姆。我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,每天都在宿舍、教室、食堂之间奔波,为两个人而活。我的成绩开始下滑,黑眼圈越来越重,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低气压里。
同宿舍的另外两个女孩察觉到了不对劲,但她们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两句,见我们都含糊其辞,便也不再多说,只是默默地与我们保持着距离。小小的四人间,因为这个不能说的秘密,气氛变得诡异而紧张。
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,来得猝不及防。
那是一个周三的下午,我刚上完一堂枯燥的马哲课,身心俱疲。回到宿舍,齐悦正躺在床上刷着手机,指挥我:“小瑜,我床单脏了,你帮我换一下吧,新的在那边柜子里。”
我忍着疲惫,一声不吭地爬上她的床铺,费力地把脏床单扯下来,再一点点地把干净的铺上去。那床垫又厚又重,我折腾得满头大汗。
“哎呀,你这边没铺平,褶皱了,睡着不舒服。”她看了一眼,不满地指指点点。
“你是不是没拉紧?那边角都没塞进去。”
“算了算了,我自己来吧,看你笨手笨脚的。”她说着,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来,作势要自己动手。
那一瞬间,我所有的忍耐、委屈和疲惫,轰然决堤。
我不是她的母亲,不是她的丈夫,甚至严格来说,我连她最好的朋友都不是了。我只是一个被她利用同情心,压榨得一干二净的傻子。
我从她的床上跳下来,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看着她那张依旧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脸,一字一句地说:“齐悦,我受够了。”
03
“你受够了?沈瑜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齐悦的脸上掠过一丝错愕,随即被一种被冒犯的愤怒所取代,“我让你帮我换个床单,你就受够了?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?医生说了我要多休息!你这点小事都不能帮我吗?”
“小事?”我冷笑出声,积压了数周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,“帮你带饭是小事,帮你洗衣是小事,帮你上课答到、帮你写作业都是小事?齐悦,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,从开学到现在,你把我当成什么了?是朋友,还是一个可以随意使唤的佣人?”
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,引得走廊里路过的人都朝我们门口张望。
齐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她大概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我会突然爆发。她的眼圈又红了,故技重施地开始掉眼泪,声音里充满了控诉:“你怎么能这么想我?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,我出了这么大的事,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!我以为你会理解我,会帮我……没想到你心里是这么看我的!你太自私了,沈瑜!”
“自私?”这个词像一把锥子,狠狠刺痛了我,“对,我就是自私!我自私地想好好上我自己的课,我自私地想有时间去图书馆看书,我自私地不想再给你当牛做马了!你的孩子,是你的责任,不是我的!你那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跑了,你不去找他,不告诉你爸妈,却在这里道德绑架我,到底谁更自私!”
这场争吵,以齐悦捂着肚子喊痛,哭着说我“想害死她的孩子”而告终。
我看着她蜷缩在床上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,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。我知道,我们之间完了。更重要的是,我意识到,这个问题,已经不是我们两个人能解决的了。
第二天,我敲开了辅导员傅老师办公室的门。
我把所有的事情,原原本本地都说了出来。我以为,作为老师,她会理解我的处境,会介入进来,用一种更妥善、更官方的方式去处理齐悦的问题。
然而,我再一次高估了人性。
傅老师听完我的叙述,脸上的表情从震惊,到同情,最后定格在一种深深的为难上。她沉默了很久,喝了好几口茶,才缓缓开口。
“沈瑜同学,这个情况……确实很严重。”她扶了扶眼镜,语气沉重,“齐悦同学太糊涂了。但是你看,她现在这个样子,情绪很不稳定,我们不能再刺激她了。”
“老师,我不是要刺激她,我是希望学校能出面。比如,联系她的家长,或者给她安排单独的休养宿舍。现在我们住在六楼,她每天这样待在宿舍里,既不安全,也严重影响了我的正常生活。”我条理清晰地提出我的诉求。
“联系家长?”傅老师的眉头立刻锁紧了,“不行不行,万一她家长情绪激动,跑到学校来闹,或者她自己想不开,这个后果谁来承担?学校最怕的就是这种事。至于单独的宿舍,学校资源也很紧张,哪有空余的房间……”
她绕来绕去,核心思想只有一个:维稳。不要扩大事态,不要给学校添麻烦。
然后,她话锋一转,开始做我的“思想工作”。
“沈瑜啊,老师知道你受委屈了。但是,你看,远亲不如近邻,同学之间更应该互帮互助。齐悦现在是最脆弱的时候,你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。这个时候你如果撒手不管,那不等于把她往绝路上推吗?”
“你的意思是,要我继续照顾她?”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。
“这也是一种成长嘛!”傅老师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,“大学不仅仅是学习知识,也是学习如何做人。你看,这件事对你来说,也是一个考验。考验你的爱心,你的责任感。你想想,等你以后走上社会,也会遇到各种各样复杂的人和事,现在就当是提前锻炼了。”
我气得浑身发抖。我的痛苦,我的委屈,我的诉求,在她的嘴里,变成了一场对我进行品德教育的“考验”。
“傅老师,”我打断她,“我交学费是来接受教育的,不是来接受考验的。我没有义务,也没有责任,去为一个成年人的错误选择买单。”
“沈瑜!注意你的用词!”傅老师的脸色沉了下来。
就在这时,办公室的门被敲响,齐悦哭着走了进来。她显然是听到了我们的争吵,专门赶来“对峙”的。
于是,便上演了开头那一幕。
她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“无情”,傅老师一脸沉痛地劝我“大度”。两个人一唱一和,将我围堵在道德的审判席上。办公室里的空气压抑得让我喘不过气,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,无论怎么挣扎,都逃不开这张以“善良”和“责任”为名编织的大网。
我看着她们,心一点点地沉入谷底。我明白了,在这个荒诞的剧本里,我就是那个注定要被牺牲的角色。
凭什么?
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炸开。凭什么我要被牺牲?
我猛地站起身,用尽全身力气,喊出了那句憋了很久的话:“你们是不是觉得,我沈瑜就活该被牺牲?”
话音未落,门开了。
我妈秦兰女士,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米色风衣,头发盘得一丝不苟,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,站在门口。她的目光扫过哭泣的齐悦,又扫过一脸尴尬的傅老师,最后落在我通红的眼眶上。
她的声音不大,却像一颗定心丸,瞬间抚平了我所有的慌乱和愤怒。
“我女儿说得没错,谁都没有资格牺牲她。”
04
我妈秦兰的出现,像是在一锅滚沸的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,瞬间让整个办公室安静了下来。
齐悦的哭声戛然而止,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、气场强大的中年女人。傅老师也站了起来,脸上写满了局促和意外,“您是……?”
“我是沈瑜的母亲,秦兰。”我妈微微颔首,然后径直走到我身边,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,那个动作给了我无穷的力量。她转头看向傅老师,脸上的微笑未变,但眼神却犀利如刀。
“傅老师,是吗?我刚才在门外,不小心听到了一些。似乎,你们正在讨论,如何让我女儿去‘担待’一位怀孕同学的生活起居?”
傅老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她尴尬地推了推眼镜,“沈妈妈,您误会了,我们只是在调解同学之间的矛盾,希望她们能互相理解……”
“理解?”我妈打断了她,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,“我很想理解一下。请问,按照学校的规章制度,哪一条规定了学生有义务成为另一位同学的全职保姆?包括但不限于代买三餐、清洗私人衣物、包揽所有课程的笔记和作业?”
我妈每说一条,傅老师的脸色就白一分。
“这……这当然没有规定……”傅老师的声音有些发虚,“我们只是从‘同学情谊’的角度出发,提倡互帮互助……”
“‘同学情谊’是个好词,但它不应该成为情感绑架和道德压榨的工具。”我妈的目光转向了呆若木鸡的齐悦,“这位同学,我没记错的话,你叫齐悦,对吗?”
齐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“齐悦同学,你的遭遇,作为一个母亲,我表示同情。但是,”我妈的语气陡然一转,变得严肃起来,“你的选择,应该由你自己和那位让你怀孕的男士共同承担后果。你的父母,是你的第一监护人和责任人。学校和老师,有提供帮助和引导的责任。唯独我的女儿沈瑜,她对你的困境,不负有任何法律上和道义上的强制性责任。”
“她答应过要帮我的!我们是最好的朋友!”齐悦终于反应过来,急切地辩解。
“朋友?”我妈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,“朋友是在你陷入困境时,拉你一把,而不是让你心安理得地把她一起拖下水。朋友是帮你联系家人,帮你寻求专业机构的帮助,而不是让你逃避现实,把她当成你免费的避风港。你把所有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,让她为了你的错误而牺牲自己的学业和精神健康,这不叫朋友,这叫自私。”
一席话,说得齐悦哑口无言,脸色煞白,摇摇欲坠。
傅老师见状,赶紧上前扶住她,同时试图打圆场:“沈妈妈,您别激动,有话好好说。齐悦她身体不方便……”
“我没有激动,傅老师,我只是在陈述事实。”我妈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张折叠好的A4纸,放在傅老师的办公桌上。“在来之前,我已经替沈瑜咨询过律师。并且,我们也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。”
她展开其中一张纸,那是一份医院的诊断证明。
“这是市三甲医院精神科开具的诊断书。沈瑜因为近期承受了巨大的精神压力,已经出现了中度的焦虑和失眠症状。医生建议,她必须立刻脱离目前的高压环境,否则会严重影响身心健康。”
傅老师看着那张盖着红章的诊断书,彻底说不出话了。
我妈继续说:“我们不打算追究这位齐悦同学对我女儿造成的精神伤害。我们今天来,只为解决一个问题。”
她将另一份文件推到傅老师面前。
“这是沈瑜的走读申请。我们家就在本市,完全有条件让她回家居住。从今天起,沈瑜会搬出宿舍。这是她的权利,也是我们作为监护人的决定。如果学校因为任何非正当理由拒绝批准,或者再用任何所谓的‘同学情谊’来对我女儿施压,那么,我的律师会非常乐意和校方谈一谈,关于贵校在学生管理上的疏忽,以及未能给学生提供一个安全、健康的学习生活环境的问题。”
办公室里,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妈的每一句话,都像一颗精准的钉子,牢牢地钉在了问题的核心上,不偏不倚,不留任何情面。她没有大吵大闹,却用最冷静的逻辑和最确凿的证据,构建了一道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屏障,将我牢牢地护在了身后。
我看着我妈沉稳的侧脸,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。但这一次,不是因为委屈和愤怒,而是因为无尽的安心和温暖。
原来,被人坚定地保护着,是这样一种感觉。
05
傅老师最终以最快的速度批准了我的走读申请。整个过程,她一句话都没再多说,只是埋头签字、盖章,仿佛多看我们一眼都会被灼伤。
齐悦从头到尾都坐在椅子上,没有再哭,也没有再说话,只是用一种复杂的、混杂着怨恨和茫然的眼神看着我。
我没有理会她。在我妈的陪同下,我们回到宿舍收拾东西。原本热闹的宿舍楼道,此刻显得格外安静。我把我的书、衣服、生活用品一件件地装进行李箱。齐悦就躺在她的床上,背对着我,用被子蒙着头。
宿舍里另外两个女生回来了,看到这阵仗,都有些惊讶,但也很识趣地没有多问,只是默默地帮我搭了把手。
临走时,我对她们俩轻声说了句:“谢谢,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。”
她们摇摇头,其中一个女孩说:“该走的是你,我们都懂。”
我拉着行李箱,和我妈一起走出了这栋我住了一年多的宿舍楼。下午的阳光很好,照在身上暖洋洋的。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灰色的建筑,感觉像是挣脱了一个沉重的枷得。
回家的路上,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。我妈一边开车,一边跟我聊天。
“昨天晚上,你给我打电话,哭得那么伤心,妈就知道出事了。”她轻声说,“你这孩子,从小就心软,总觉得拒绝别人是一件很难堪的事。妈教你善良,是希望你拥有温暖别人的能力,不是让你变成一个没有底线的‘老好人’。”
我靠在椅背上,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,低声说:“我只是觉得,她挺可怜的。”
“可怜之人,必有可恨之处。”我妈的语气很平静,“她的可怜,是她自己一系列错误选择造成的结果。而你,没有任何义务为她的错误埋单。小瑜,你要记住,真正的善良,必须带着锋芒。你的善良很贵,不能随便给一个不珍惜它的人。”
“你的善良,首先应该给的人,是你自己。在帮助别人之前,先要确保自己是安全的,是健康的,是快乐的。任何以牺牲你为前提的‘帮助’,都是绑架,你要第一时间远离。”
我听着妈妈的话,心里豁然开朗。那些曾经让我纠结、内疚、自我怀疑的念头,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。
是啊,我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惩罚自己呢?
开始走读之后,我的生活回归了正轨。我不再需要每天提心吊胆,不再需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奔波劳碌。我有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学习中,成绩很快就追了上来。家里的饭菜永远热气腾腾,晚上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。那种久违的平静和安宁,让我无比珍惜。
后来,我从别的同学那里,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关于齐悦的消息。
据说,在我搬走后的第二天,辅导员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联系了齐悦的父母。她的父母从海城连夜赶来,在学校里大闹了一场,不是闹学校,而是闹齐悦。他们把齐悦骂得狗血淋头,然后强行给她办理了休学手续,带她回家了。
至于那个叫阿昊的男生,自始至终,都没有再出现过。
听说这些的时候,我心里没有幸灾乐祸,也没有多余的同情,只是一片平静。她的人生,终究要由她自己去面对。而我,也终于从她的世界里,彻底地解脱了出来。
大二的那个秋天,我上了一堂最为深刻的社会实践课。它教会我的,比任何一本教科书上的理论都更重要。
我学会了,退让需要底线,善良必须带点锋芒。我明白了,成年人的世界,首要的课题是为自己的人生负责,而不是妄图去拯救别人的人生。
也正是从那天起,我才真正开始,学着做一个不动声色,却内心强大的成年人。
以上就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大二开学看到室友的孕肚后,我申请回家住:这玩意,谁爱管谁管,想要了解更多优质的相关资讯,请大家多多关注"大世界日记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