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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说不出口的难过,轻轻放进那片辽阔里。

 

林姐每天在江边发呆的样子,简直像照镜子。

现在谁不是这样?

公司里的老张下班总在车里坐半小时才上楼,隔壁李阿姨天天对着她养的花叨叨。

都说现代人压力大,可谁真敢把心里那点破事掏出来晒?

去年她女儿闹退学那会儿,连面包屑都喂不动江鸥。

水面浮着层油膜,鸟都不稀罕来。

后来才知道她女儿在美院被导师打压,设计稿被剽窃三次,小姑娘憋着不说硬要退学。

这年头连亲闺女都不敢跟亲妈诉苦,你说可笑不可笑。

她包里那本诗集是海子的,折角停在“面朝大海”那页。

有次被雨淋湿了,字迹晕成蓝色的泪痕。

现在换成了速写本,画江鸥的翅膀像撕碎的离婚协议书,画货船拖着长长的油污带。

画着画着,女儿突然给她发了张婚纱设计图——用她速写本里的波浪纹做的裙摆。

江水哪是垃圾桶啊。

去年冬天有个醉汉跳进去,捞上来时口袋里还揣着裁员通知。

但第二天太阳一照,该遛弯的遛弯,该晨练的晨练。

林姐说得对,它不替谁记仇,涨潮落潮比人活得明白。

现在她帆布包侧兜插着折叠画笔,颜料盒上黏着女儿贴的猫咪贴纸。

有天看见她画晚霞里的跨江大桥,桥墩上密密麻麻刻满“XXX我爱你”。

她蘸着绯红的颜料笑:“昨天还看见个小姑娘在刮前任名字,江水都涨到膝盖了还在那刮。”

江滩管理处新装了太阳能长椅,靠背滚烫根本没法坐。

林姐还是坐她的折叠凳,脚边围着七八只银鸥。

那只瘸腿的居然带崽来了,小毛球扑腾着啄她鞋带。

她把面包掰成芝麻粒大小,教小崽子别总张着嘴等投喂。

暮色漫上来时,灯带骤然亮起。

健身音响震得江面直抖,广场舞跳到第三支曲子。

她收拾东西起身,帆布包带子突然绷断,奖状哗啦撒了一地。

小学三好生,奥数二等奖,素描八级证书。

全被江水泡过又晾干,边角翘得像挣扎的翅膀。

回家路上遇见女儿同学。

“阿姨您画集什么时候出啊?”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。

她攥着断掉的包带没说话,塑料袋里漏出的颜料滴在水泥地上,像突然结痂的伤口。

玄关的灯今晚特别亮,丈夫蹲着修吸顶灯的背影像座小山。

茶几上摊着美院交换生申请表,女儿用红笔圈着“巴黎”俩字。

她摸出速写本画灯影下的拖鞋,拖鞋边挨着两双磨破的球鞋。

蓝格子手帕掉在地上,谁都没去捡。

江滩管理处刚贴通告,汛期要清淤三个月。

那些刻在堤坝的名字,沉在江底的心事,全要被挖出来拖走。

林姐发朋友圈说要去写生,配图是画满问号的列车时刻表。

底下第一条评论是她女儿:“妈,我教你买欧洲火车通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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